●叶俊新

导读

毛泽东是否到过平远，他自己没有明说，但平远人一直有毛泽东情结。《寻乌调查》序言：“因为红军部队分在安远、寻乌、平远做发动群众的工作，故有时间给我们开调查会。”在这“革命大大发展的时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今天我们再阅《寻乌调查》，便会发现其中涉平远的情况很多，仅“八尺”就有15处。这位伟人记“平远有行之者”的“分田”范例，无意中留给平远、留给后人一个“申苏”硬件。他虚心承认自己对商业状况的了解是短板，“完全的门外汉”，所以他对商业交通调查很细。

本版继上周《〈寻乌调查〉兴宁史料辑录与初解》刊发后，现再约请平远县委党史研究室的同志，对《寻乌调查》中的交通和古驿道再作介绍，以飨读者――

一 千年孔道 纵横交错

赣南、闽西、粤东北等中央苏区各县以客家人为主，山水相连交往密切。寻平古驿道，也是商道。驿站、驿道初为军事而设，后功用大了。平远旧时设有军事机构“平镇营”，有分水坳、八尺等8个汛，以及梅子畲、横梁溪等5个塘（注：明清两朝在驿道沿线设立营、汛、塘、堡，均属于基层军警合一机构），皆有兵把守。《明史》载平远设有“丰顺乡巡检司”，后迁松口。清顺治十七年（1660）平远还是两乡，丰顺乡和怀仁乡，丰顺乡下辖义化、义田、长田等三都，怀仁乡下辖石正、大信等两都。其中，大信1951年5月才划给兴宁。

1.平远处粤赣闽三省交通要冲，山多而孔道密布。据清嘉庆二十五年《平远县志》叙述：平远“环邑皆山也，而北连江赣，东接闽汀，轮蹄舟车，缤纷络绎，实为三省之冲”。平远智耆很早就有“泛珠三角”类似概念，所之谓：“平远踞潮郡上游，北通长贡，东控闽汀，南连凤城（今潮安），西达珠海。”

2.平远驿道可称千年古道。明嘉靖四十一年平远建县，但古道历史应追溯至南齐设置的程乡或更早。粤赣边界角坑村“梅州”，在平远八尺与寻乌上间，冠名或在宋时，亦称梅珠。梅州驿道遗存较好的2.2千米，是今年南粤古道体育竞技主场。

3.宋末文天祥或率部来往平远多次。文天祥曾经过仁居畲脑界梯云岭，传有“程义峰”故事，驿道现存1.2千米，有千级石阶（里人王开贵捐修）；文相又过泗水梅畲古道，嘉庆《平远县志》有“相国卦竹”之记录，“相传文信国公过此，摘竹叶啮血点卦，至今血痕犹存”；其部又经过热柘小柘，因名村“相过坑”。笔者对“相过坑”一直有疑惑，近细阅雍正九年《平远县志》“衢路”而基本明了：“一岐五里至流畲，五里至小柘，五里至杨桃径，五里过河至横梁溪，五里至热水堡，五里至牛圳，一里至分水坳，五里至程乡县莲塘角”，由莲塘角至程乡县县城。嘉庆二十五年《平远县志》记“莲塘角五十里至州城。” 文天祥是经“小柘”去州府梅城，辗转于三省各县间。

4.平远驿道遗存较多。平远古道纵横交错，除为现代公路所覆盖外，多数埋没荆丛。据抗战时军事调查档案：经平远主要道路有34条，共849千米，其中石结路559千米；外接寻乌8条，共 207千米；山坳路宽1米左右，坡度有十分之二、三、四不等。近期全县普查，初步统计古驿道遗存226千米。平远石路就地取材，大小不一而自然有序。规整麻条石较少，多见以桥。

平远古道桥亭也不少。热柘热水上可往梅县和新铺，有段古道5里即有5座石拱桥。横梁溪布新“高桥”一拱跨度31米，高7.2米，建于明崇祯十一年。爬满杂草的桥亭为古驿道增加了沧桑感。

二 四条米道 东挑南行

《寻乌调查》所记寻乌外界边县四条大路、四条小路。其物资在吉潭、石排、留车汇集后，流向平远为多，大宗是米，“第一是米。梅县一带很缺乏米，价比寻乌贵一倍，寻乌每年要供给它很多。” 《寻乌调查》中记录经平远“米”道有四条，如下：

第一条：经平远差干松溪河驿道，向武平、蕉岭延伸。“石城、瑞金的米到门岭，大部分经罗塘、下坝(武平属，在三省交界)、新铺(蕉岭属，离梅县三十里)往梅县，每天有约三百担过”。罗塘“南往下坝，北往门岭”，由罗塘到下坝的大路，是经过松溪河驿道。现遗存9千米，非常完好。去年这里成功举办了国际徒步竞赛。

第二条：经平远八尺、大柘米道，往蕉岭新铺和梅县延伸。“澄江、三标、吉潭(项山的)、城区四个区域的米，从牛斗光经八尺、大柘，向梅县输出”。

《寻乌调查》记为“大路”：“一条经过珠村、牛斗光(二十里)到平远之八尺(四十五里)，为会昌、安远两方通梅县的大路，即会昌、安远两条路均到石排下集中，共同通梅县的大路。”这条还是贩猪道：“（猪）信丰来的最多，安远次之。走两条路来，一条从安远城，经寻乌城，走牛斗光、八尺去梅县，这一路最多。”寻乌牛斗光也是牛市。从唐江、信丰来的牛则在寻乌出卖。平远人把购买的牛，经思茅坪赶到东石圩等地卖给本地人。这条又是邮道，“一路走牛斗光通八尺，再由八尺通梅县；另由八尺分一路通平远”。“通平远”即到县城仁居。仁居后山岗张家试馆还设电报局，成立于1911年，电报电线随古道走。

第三条：经平远中行米道，向河头、东石往蕉岭新铺延伸。“龙图、腴田、留车、芳田、篁乡上半区一带的米，走中坑向梅县输出”。这条也是猪道，“一条由安远南乡，走公平、新圩、留车、平远之中坑圩，往梅县，这一路较少”。

第四条：经平远石正米道，往梅县。“大同、篁乡下半区、大田、蓝田、斗晏及龙川来的一部分，走岑峰经石正向梅县输出”。

寻乌篁乡的纸品，也可经中行或石正卖到梅县，“走中坑，也有走岑峰的”。寻乌米主要经八尺、中行、石正三条道路输出，数量大略相等，“每天共计输出米一百担，全年三万六千担，平均每担价八元，共二十八万八千元”。

三 驿路墙标 红色记忆

红军多次来平。在广东，红军墙标以平远留存最多，是当下仍触目可见的红色历史。仁居、东石、八尺、河头、中行、热柘、差干等镇，皆发现红四军墙标，有红军1、2、3、4、7、17、27等数字标识，表达多样。中行仲石有“红三十五军”墙标。《陈毅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一）》中说：红四军“各连写的标语有暗记，不怕冒功或混淆，写错了亦易查出予以处罚”。可见红四军墙标确实有据可查。

1.特别小路

毛泽东在《寻乌调查》里特别记录了一条小路：“一条从吉潭经小田、船肚、书园往平远(六十里) 。”这条路在项山甑南麓过去。乾隆四十年《长宁县志》记：圳下“至分水，交广东平远县界”。分水坳有一店跨两省的潘氏火店，往东、往东北可到差干湖洋、罗福嶂、罗塘，往东南到县城仁居。

红四军围魏救赵下井冈，极具艰险，开初连吃败仗。毛泽东认为“我军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是在1929年2月。是月2日晨，圳下，毛泽东没起床就被敌围住了，他危急中夺过卫士手枪指挥狙击。曾志的回忆文章叙述：他（毛泽东）“翻山越岭走了好几天，才赶上队伍”，摸爬了两天两夜到罗福嶂。又据张宗逊回忆，红军从圳下撤退到罗福嶂路线：“我们利用敌军封建割据、互相未经高级协商谁都不能跨越省界行动的弱点，在三省地区用行动来迷惑敌人。红四军先从江西进入广东，再由广东进到福建，两天走了三省的地界。”红军急急突围，陈毅“一天跑了一百四五十里路”。据圳下群众说：有刘三、那把四等几个后生想当红军，从“船肚、分水坳”追到仁居，没追上，后回圳下“被保甲长罚了两担谷”。杨至诚在其《赣南忆旧》中记：毛泽东说“在项山找到了一根洋火（火柴），找到一个落脚点”，他老人家解放后还常念“项山”这座山。军阀混战隙缝里的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伟人就是在最艰难时也总能找到希望，信念坚定。笔者认为毛泽东在项山刻骨铭心地认识到党集中统一领导与根据地群众的重要性。

朱德也在圳下历险，妻子伍若兰不幸被俘牺牲。朱老总终身养兰以纪念。

2.韩坑岽茶亭墙标

平蕉交界韩坑岽古驿道茶亭留有“废除买卖婚姻”等红军墙标13条，韩坑村也有2条红军墙标。1929年10月下旬，朱德等率红四军第一、第二、第三纵队出击东江，墙标是10月22到25日间，前哨小分队写的。韩坑岽古道遗存平远段2千米。

3.八尺角坑村墙标

八尺梅州下角坑村，现存落款“红军（十一）”墙标，应是当年红四军第11大队书写，韩伟担任过二纵四支11大队大队长。红四军原计划经蕉岭、平远进兴宁，但发现梅城空虚，红军气势又旺，故转而攻之。1929年10月31日再攻梅城，失利后红军撤退粤赣边境；11月1日，朱德率红四军到石正，11月2日从石正古道进入寻乌大田，后到安远返回；13日又从留车出发经平远八尺角坑梅州到仁居；15日从仁居出发，经松溪河驿道到下坝，转上杭。12月底，召开了著名的古田会议。老百姓对朱德演讲印象深刻，觉得白军宣传的怪物“朱毛”和朱毛红军都不一样。现统计，共有43位开国将帅来过平远。

4.县城仁居、东石墙标

仁居有红军墙标共114条。有的内容很实际，如：“士兵要分田地，由苏维埃请人耕种供给士兵家属 ”，说明红军很早就注意优抚工作；在东石，有“成立农民协会”等墙标。1930年5月14日，司令员林彪等率红四军一纵队三个大队1000多人，从头村的分水坳进平远邹坊、黄畲、仁居；5月21日后挺进东石、坝头、大柘等地。许多群众说，“红军一到，满街鲜红，等于过年”。

5.八尺、中行墙标

八尺排下有“实行土地革命”墙标。红四军一纵队一支队进军仁居同时，二支队1000多人分别从寻平边境多路出击河头、八尺。第4大队从牛斗光出发，经八尺镇排下村到河头；第5大队在甄士光带领下从寻乌满坑出发，经八尺梅子坑、凤头到竹等地；第6大队从留车上出发，进军八尺角坑、中行官坑、拐湖，经石燕茅到合畲等地。中行老圩有“共产党万岁”“老百姓我们走了”等红军墙标。

仁居成立县革命委员会和县赤卫大队，下面有各区苏、乡苏和赤卫队。八尺区成立了四维、养蒙、德士、横回、龙文等5个乡苏维埃政府。全县6万群众参加了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持续18天。东石林钦才（红军长征渡乌江英雄）和林辉士（红一军团报务主任）等10多位青年当了红军。梯云岭驿道山子坳曾驻红四军，5月31日北撤下坝。热柘上蕉平赤卫队也积极响应，整个东江革命都带动了起来。

红四军一纵队到平远除了筹粮筹款，干部战士也可能为毛泽东作调查带回了大量的一手资料。1931年2月，毛泽东在宁都小布，整理出了10万字《寻乌调查》文稿。

四 “马克思路”上的盐钨通道

客家人谚语云“一朝（日）无粮兵马散”。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曾说：“我哪里是什么天才的军事家和战略家，我只是比那些死背教条的人多懂三条道理：人要吃饭，走路要用脚，子弹能打死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在于领会其基本原理，活学活用。

1.经平远的潮盐通道

《寻乌调查》记寻乌盐行5家，其中有平远人“韩祥盛”。还记了潮汕盐路在平远八尺、中行被阻一事。

“盐分潮盐、惠盐。潮盐好，但贵，每元(小洋)买十斤到十一斤。潮盐色青黑，清洁能防腐。惠盐色白，但质差味淡，因之价也较贱，每元能买十六七斤。要是贪便宜的人才吃惠盐。寻乌的盐，历来是潮盐多，惠盐少”。

平远中行有个盐铺潭，是“盐上米下”形成的，古驿道遗存1千米。盐经平远运往江西销售很早，嘉庆《县志》记：乾隆十三年（1748）“奉题准平远埠引盐地窄难销，通融于赣州府属之长宁、会昌、瑞金、石城、于都、兴国、宁都州七州县地方销售”，平远承担一万七千多两盐税。1860年汕头开埠后，赣州主要物流“由东江改为韩江”，因而松口、新铺、平远路道等特别热闹。民国初年平远柚树河、差干河盐运之船“150艘”，平远往来赣南的挑夫3000余人、马120匹、骡350匹、驴50匹，每天从坝头圩运出之盐“10万公斤”。1936年有盐商17家，1947年有盐米业100间。

毛泽东在寻乌调查是1930年5月，他提到：“十年前惠盐多，三四年前潮盐多，这是因为商人包办路线不同的缘故。现在又是惠盐多，则因八尺、中坑等处反动派对红色区域封锁，阻塞了潮盐的路的缘故”。时红四军来平，震撼了反动势力。1930年下半年，撤退到丹溪的平远武装力量，摧毁了寻平交界的叶子畲、彭公寨土匪窝，“丹溪和儒地中行之交通，必须通过彭公寨之水口”。随之恢复交通，姚月盛负责县总站站长，全县设“河头路”“八尺路”“石正路”等交通分站。1931年2月，红三十五军从公平、留车出发到平远八尺、中行、石正等地，“攻下反动营垒”，蕉平寻苏区连成一片。

2.中央苏区南部交通网秘密主干道

“马克思路”和“列宁路”，是中央苏区史上唯两条以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名字命名的交通运输线。

1931年1月，蕉岭、平远和寻乌三县合为蕉平寻苏区。4月下旬，中共蕉平寻县委决定“将留车桥改为列宁桥，由石正到筠门岭之路改为列宁路，由中坑（行）至安远之路改为马克思路，在路旁须建筑凉亭及路树等（两旁），由县政府督促附近之乡苏执行之”。“马克思路”“列宁路”这两条主干交通线，在蕉平寻县委、县苏驻地的寻乌留车相交汇。通过这两条路，蕉平寻不仅先后直接与中央苏区赣西南特委西河分委（设在信丰）、赣南特委、江西省委等建立了政治联系，而且在中央苏区红军和沿线党组织、革命群众的精心维护下，发展为贯通闽粤赣三省边县苏区交通运输网的两条秘密主干道。

蕉平寻县委、县苏曾在1931年秋迁县城寻乌。毛泽东抗战胜利前提到在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中央苏区拥有的二十一个县城，其中“寻邬”当时是指中央苏区蕉平寻县县城。中央苏区后期寻乌县城为粤军所据，但寻乌南半县及平寻兴龙边境一直是红色地带。“马克思路”和“列宁路”，正是中央苏区的南部交通路线利用最多、价值最大、最活跃且持续最久的道路基线，是中央苏区发展对外贸易、打破敌人经济封锁的关键枢纽,是维系中央苏区经济命脉的南部秘密盐钨通道。

1933年4月，毛泽东在成立国民经济部训令中指出：扩大对内对外贸易等“有第一等重要意义”。中央苏区对外贸易中钨砂出口是大宗，也是苏区财政和赣南苏区群众最主要经济来源。赣南是钨砂主要矿地，“全世界一半以上的钨砂，是在我们苏区里面”。

3.“马克思路”驿道遗存

“马克思路”由中行经留车到安远。据抗战时军事调查档案，中行到留车驿道经平远“合畲”：“中行至江西寻乌县留车圩大路，中间经过合畲村，长约39千米。界道为石结路，宽约1米，坡度为十分之四，长约7000米，路两旁高山夹峙”。合畲村驿道现遗存3千米。村中有金丝楠古树，废弃的水车油坊，高山流水瀑布庵墙，缠龙石雕楣杆，鸟鸣蝶舞等令人流连忘返。

《寻乌调查》描述的一条贩鸡路，是马克思路及其延伸。“鸡贩子由唐江一带一直挑到梅县城或新铺圩(由寻乌走大柘去新铺下船，直往松口，不经梅县)发卖”。“马克思路”从中行向东延伸，经河头翻山到东石，再到蕉岭新铺。“中行圩经拐湖至河头寨颈铺圩7千米，也全程石结路”。河头珠坑经思茅坪，到东石有驿道6千米遗存。珠坑有火店“百顺店”“千顺店”，东石大湖背曾为蕉平寻交通总站。“马克思路”从中行向东南延伸，经大柘、热柘到新铺，凤朝坑及蕉平寻红军独立营基地尾村还有古驿道。

结 语

军事理论家萧克认为：“使赣南、闽西、东江苏区连成一片，形成闽粤赣边的大割据局面”，这是党中央和红四军前委的共同目标和想法。毛泽东寻乌调查，原是有把项山周围寻平边县发展为苏区中心的意图。伟人是带“使命感”的。《寻乌调查》记寻乌水是东江源头之一，平远八尺排下水也流东江。蕉平寻、五兴龙、梅埔丰等原属东江苏区，后为中央苏区范围。若整个中央苏区比之“手掌”，广东中央苏区古驿道及其红色堡垒，就是“手掌之指”，指断则掌废。毛泽东主席曾经说过：“经济建设上的胜利，对整个战争的胜利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

（作者单位：平远县委党史研究室）